这次疫情我在上海这个风暴中心,
居家工作也使我对大大了解了小区情况。
居委书记住在我们楼,
隔壁住着一个三口之家,
楼下还存在一位以最大音量公放音乐的狂热刀郎粉丝。
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个喊了十三声发物资的邻居。

第一声呐喊是在早上开晨会的时候。
逐渐炙热的天气让我推开了窗,
温热的空气带着一句“发物资!”窜了进房间,
击中了不知所措的我,
一时间分不清是耳机里北京会议室的戏谑,
还是上海隔离中的压抑。

第二声呐喊紧随其后。
一声“我要物资!”以精准的主谓宾表达了诉求。
疫情褪下了马斯洛虚假的繁华,
让大家都在第一层级需求硬碰硬。
Mia 说最近的情景经常让她想到三体,
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。

第三声呐喊就没那么有力了。
“物资…”的尾音逐渐在风中散去,
四月带来了你的呼喊,
但曹刿不会骗人,三而竭。

第四声、第五声呐喊过了一会才传来。
“物资呢?发物资!”六个字混杂了不甘、不忿、不服,
两个符号也修辞了提问、反问、设问。
整个小区既处在白天的嘈杂里,
又处在呐喊衬托下的寂静中。
或许其它人也和我一样,
在微信里发“笑死,我们隔壁楼有人大喊发物资”,
同时扮演一个心情复杂的看客吧。

第七声、第八声呐喊来的十分意外。
笑也笑过了,我本来以为可以回归正常的线上工作。
但没想到邻居好像掏出了一个铁盆,
边敲边喊:“发物资!咚咚咚!发物资!咚咚咚!”
仿佛洗菜的铁盆临时被委以重任,
它便抖擞精神不负众望地发出了振聋发聩之声。

第九声呐喊稍微柔和了些。
可能是敲盆的声音也吵到了自己的耳朵,
邻居停下了手,但没有闭上嘴。
“物资!”这两个字的呐喊穿透我的耳膜直达我的心灵,
我不禁也想,还好我们抢菜有收获,公司有帮助,
才不至于在2022年体验儿时父母口中的艰辛。

第十声呐喊后来一直没出现。
我们小区一共是五六栋高层塔楼,
每栋楼住了一两千人,
疫情期间大家也难得在家集中做饭。
要是实在没菜了,
可以用邻居家的炒胡萝卜香味下饭,
我这么跟 Mia 开玩笑道。
可能是中午的油烟声盖住了这声呐喊,
这句“发物资”被大家有意识地错过了。

第十一声、第十二声呐喊带着一丝阴阳怪气。
“有没有物资!发不发物资!”的两句感叹号问句发泄出了一个月来的情绪。
在窗前坐着的我也站了起来,
想用双耳效应找一下这位大哥究竟在哪。
但找一句曾经的话,就像收一盆泼出去的水,
有回忆、有现场,但没可能、也没办法,
就像许多人的爱情就是这么结束的一样,
喜剧的背后是悲剧,悲剧的背后也是喜剧,
生活就是莫比乌斯环,
总是有人听到一个词就在乱用……

纷乱的情绪中,我似乎听到了第十三声呐喊,
又是“我要物资!”这句简单直白,但又希望渺茫的需求。
但我似乎也没听见这声呐喊,
反思了一下,
隔离的一个月来除了发过一次物资,
其它时间我也只能靠自己的手来抢菜、抢肉、抢蛋、抢奶。

让这哥们去喊吧,
希望他有吃有喝。
这么想着,我站起来,关上了窗。

(完)